“張嬤嬤，我過的還好。只是當年您去了鄉下，想必也過了一番苦日子吧。”

“像我們這樣的人，苦日子過著過著便習慣了。”張婆子搖頭，“快別說我了，你這次找我過來，想必是有要緊事吧。宅子的事情，我讓我兒子去打點了，他對你們也懷著一顆恩情。我那不成器的兒子，也總算是有了點出息。”

千靈笑笑，過了半晌她神情微沈，反握住張婆子的手，“張嬤嬤，這次確實有很重要的事情，過些日子，我會找人把羽翎從舒宅帶出來，您接了手，便領著他去洪州城住下。”

“怎麽……”張婆子一楞。

“我要離開舒宅。”千靈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認真。

張婆子楞了一會兒，忽然站起身在小小的屋子裏踱步，過了半晌她俯身扣住千靈的肩膀，像要強調什麽似的，“早就該這樣做了。”

和張婆子分別之後天氣尚早，千靈去了一趟花鳥軒。

店掌櫃知道千靈找他不是畫畫就是有事求他，便徑直帶她去了後院書房。

“林兄弟這次又是有什麽麻煩嗎？”掌櫃笑呵呵。

“麻煩掌櫃了。”連千靈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，總是麻煩對方，更何況，這次請掌櫃的幫忙的可不是一件小事。

“你有什麽事情盡管說便是。”掌櫃瞇起眼睛，“和我還需要客氣什麽。”

“我想要掌櫃的幫我找兩個信得過的人……綁架。”

“綁架？”掌櫃一楞，卻沒有顯得太過吃驚，過了半晌他點了點頭，“這倒是小事情。”

“您不覺得吃驚嗎。”千靈愕然。

“做生意久了，什麽事情沒見過。”掌櫃的笑笑，笑容背後卻仿佛藏著一把冷刀，“不經意間就會被人戳脊梁骨，任誰都有法子保護自己，你要的人，我立馬就能給你找到，錢也好說，只是有一句話不知道當問不當問。”

“您說。”

“你要綁的那個人和你有仇麽。”

“沒有。”千靈篤定。

“那便是更小的事情了。”掌櫃的笑，“人們總是自然而然懷疑敵人，你如果不是敵人，那本身的嫌疑便是零。”

掌櫃的說明日早晨會叫兩個辦事的過來，若是有什麽囑托的，便明日再來一次。

千靈明白掌櫃的話，再繪制了幾幅畫作，便款款離去了。千靈沒有急著舒宅，她去了一趟煙柳軒，不管怎麽說，青宛那邊也拖的有些久了。剛一去，青宛就急急向千靈走過來。

“齊老爺說今日就要將我贖回去，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，還是一時喝醉酒的胡話。”

“怎麽說。”

“昨日夜裏齊老爺又歇在我屋子裏，我想我大抵已經將他迷的神魂顛倒了，便說自己不願意再伺候那麽多男人，只願意伺候他一個。齊老爺很高興，說明日就來贖我。”

千靈怔了怔，心底有些高興，自己也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明月。她這些天一直備著一張賣身契，於是拿出來遞給青宛。

“這……”青宛的手有些顫抖。

“這不是你的賣身契。”千靈徑直打斷青宛的話，她不過是照著那張賣身契再覆制了一份，然後隨便請街上一個乞丐丐了手印。

青宛垂下頭，顯得有些失望。

千靈忍不住摸了摸青宛的頭，像是哄騙一般：“你聽我的話，我一定會還你自由的。”

“是。”青宛垂下頭。

“若是你被齊富有買了回去，賣身的錢也交給璇姐，也算謝謝她這些日子對你的照顧了。你去了齊府，我們也不好多聯系，偶爾有些要緊的事，我會寫信給你，或是托人叫你從府邸裏出來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我近些日子有些要緊事，所以一切靠你自己了。總之你記住，盡快讓齊富有全心全意只寵著你一個人，明白嗎？”

“我明白了。”青宛點頭。

千靈再交代了一些事，便轉身離去了。

回到舒宅，千靈先去看了舒羽翎，他正坐在房門前的長廊上發呆。千靈默默坐在舒羽翎學著他一起擡頭看天。

“姐姐，你來了，是不是說我就要離開了？”舒羽翎轉過身。

“嗯。”千靈不予置否，“但是這只是短暫的，你要是喜歡這裏，等一切塵埃落定，我會把你接回來。”

舒羽翎怔了怔，他忽然直起上身伸手抱住千靈的脖頸兒，細小還未長開的身體像是要傳遞給她某些依靠：“姐姐，不要勉強自己，我們能好好活著便是最好了。”

“嗯，我知道。”千靈心底深處也不由柔軟了些，回抱過去，半晌說不出話。

千靈回到自己房間裏發了會兒呆，然後便躺下睡了，她想不出別的法子逃避這裏。

第二天清晨千靈早早就去找了花鳥軒的掌櫃，掌櫃將千靈帶去後院書房，書房裏正坐著兩個身材魁梧的男人，一一戴著黑紗鬥笠，看不清面容。

“這兩位是阿炳和阿耀，這是林兄弟。”

阿炳阿耀和千靈一一作揖算是打了招呼，掌櫃讓人上了茶，自己也先離去了，請他們自己談。

千靈也不拐彎抹角，直接說：“我想讓你們去綁架舒宅的小公子舒羽翎，然後將他交給在陳煌廟等著的張老婦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我也不想多拖延，今日下午舒羽翎會被人帶去寺廟上香，會經過一處偏僻的巷子，到時候在場的不過舒羽翎的姐姐，一個婢女一位車夫，你們搶了人，直接走就是。”

“我們知道。”其中一個人沈聲。

千靈和他們兩個再談妥了價錢，說了綁架人的具體地址，兩人都表示明白，並說會提早在那裏等著。

千靈也算是信得過掌櫃，也不再多說什麽，三人商定好，她便離開了。

離開的時候是掌櫃的送她，掌櫃的叼著煙鬥不知道在想什麽，只是固執地看眼前飄渺白煙。

“我說過，你將來必定是要做大事的人，”掌櫃在最後說，“現在想想，你也許只是在追求一方安寧。”

“掌櫃的為何這麽說。”千靈一楞。

“做生意的嘛，總有些看人的眼光。”掌櫃的嘆了口氣，便於千靈告別，轉身就離去了。千靈一怔，也只得邁步朝舒宅走去。

到了下午，千靈跟舒夫人說要領舒羽翎去寺廟上香，舒夫人也樂得清靜，想著自己可以更肆無忌憚挑選千靈未來的相公，便隨她去了。

走之前舒羽翎便知道今日該走了，收拾了些重要的東西，最後見了一面小姑娘，將自已上次去寺廟求來的符從脖子上取下遞到對方手裏。

“這個符會替我保護你的。”舒羽翎靜靜說，“你相信我姐姐，她會替我好好照顧你。等我回來之時，我就娶你。”

“小少爺。”姑娘淚流滿面，握著符攥得很緊，“阿環不會奢求什麽的，只求您平安。”

“阿環……”舒羽翎也很是不舍，伸手摸了摸阿環的頭發，便下定決心似的，頭也不會地離開。

阿環怔怔將平安符掛在自己的脖頸兒上，像由此就能感受到某些溫暖，一點點傳遞到她的心底深處。

舒羽翎上了馬車，最後再看了一眼舒宅，他對這個家並沒有什麽留戀，要說有，也只是剛剛最後與之告別的眼淚，像把利刃戳進他的胸口。

馬車夫揮動車鞭，馬嘶鳴一聲，拉動車軲，慢慢遠去了。

之後一切意料之中，阿碧早就收到千靈的指令，看見兩個黑衣人沖過來揪住舒羽翎就跑也沒有怎麽大聲呼救，只是馬車夫一個勁兒哆哆嗦嗦縮在一邊，似乎嚇得尿了褲子。

舒羽翎被突如其來的爭奪嚇了一跳，回過神自己已經被拖著跑遠，擡頭似乎遠遠可以看見千靈沖他對口型，“好好照顧自己。”

莫名就心安了。

千靈哭的死去活來回了舒宅，阿碧也隨著抹眼淚，馬車夫被傳喚到了舒宅前廳，舒常駿冷著一張臉坐在高堂上，一雙手猛地拍向檀木桌。

“怎麽回事！”

“父親，救救弟弟，救救弟弟！”千靈哭的撕心裂肺，好像舒羽翎真的被人拖走毒打了一番，“當時我百般抵抗，哪知道劫匪如此歹毒，直接將我和阿碧敲暈。等我醒來時，羽翎已經被帶走了。”

“你說的什麽，慢些說，我聽的不大懂。”舒常駿也是急，但是千靈說的含含糊糊實在不解其意，只好讓阿碧說，可阿碧也是這裏那裏說個不清，馬車夫也是嚇壞了，支支吾吾半個字都憋不出來。

其實舒常駿對這個兒子還是有些喜愛的，但也談不上真的疼愛。

舒羽翎不大會說話，也還小，沒有他的幾個大兒子會溜須拍馬皮符合他心意。聽見舒羽翎被搶了，雖然很生氣，但竟然也沒有天崩地裂的感覺，只是覺得有人欺辱到了自己頭上，勢要把這個人揪出來。

舒常駿吩咐阿碧把千靈帶回去，千靈就整日在屋子裏以淚洗面，有時候夜裏遠遠也能聽見千靈號啕大哭。舒常駿報官之後一個來月也沒有消息，便漸漸沒那麽在乎了。

千靈幾天後收到張婆子的來信，說已經把舒羽翎帶走好生安頓。青宛也正式被齊富有帶走做了小妾。

很長一段時間千靈都像是死了，舒夫人也不敢在這當頭提起把千靈嫁出去，只好自己關在屋子裏賭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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